CHRISTIAN EVANSTAN

24

预警：云次方，超昱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郑云龙满腹心事回到家里，去阿云嘎书房，没人；去阿云嘎卧房，没人；去自己卧房，没人。

王妈上来，安静地看着他，手里捏着一张卡。

郑云龙接了来，正面写着“大龙”，背面写着“我带张超、方书剑回本家”。

十几年了，做云家七奶奶十几年了，郑云龙第一次骂了脏话。

王家近满蒙，风气彪悍，家里未出阁的姑奶奶管家对弟弟妹妹是又骂得又打得。王家大小姐王晴是嫡出，嫁给了约瑟夫，替他管家，行事雷厉风行，阿云嘎是庶出，母亲又去世得早，本来在大草原放牧挺开心的，被人叫回本家却突然怂了。一进门就被房里突然蹿出来的猫吓了一跳，他没留神踩了那只猫的尾巴，被房里的嬷嬷打了两个嘴巴，罚跪在廊檐外。大夏天的，人被晒得像片金黄色的叶子，晕过去了才被人抬进屋里，人还没只猫要紧。醒来看见王晴坐在炕边嗑瓜子，阿云嘎吓得马上起身跪在炕上。他在草原上度过他的童年，只会说蒙语，汉语只能听个大概，说也说不利索，不敢出声，低着头也不敢看王晴。王晴慢悠悠地把手里的瓜子嗑完，用不甚标准的蒙语问：“阿云嘎吗？”

国语、英文、算术、交际……王晴像教儿子一样教他。他敬她，但也怵她。他后来成了约瑟夫的左膀右臂，有时约瑟夫叮嘱阿云嘎不许把自己在外面的风流事迹告诉王晴，回头王晴那边一请他喝茶，他就吓得倒豆子般全交待了。约瑟夫也知道阿云嘎怂。三个人保持微妙的平衡，也算是快乐地过了几年，直到王晴流产，蔡筱出现，张超的身份暴露。

王晴清算那天，约瑟夫让他带着郑云龙去东交民巷。他在门口磨磨蹭蹭，被郑云龙推了一把差点被门槛绊倒。进了门，看见王晴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，头顶吊灯全开，腿上放一本账簿，两边站了七八个仆妇，楼上不时传来女人的尖叫和求饶。

王晴头也不抬道：“老七来了？”

“欸，嫂子……”

“你哥还养了几个女人几个孩子呀？”

“没有了……”

“说！”

郑云龙本来不想掺和这些事，站在门口踢院里的草，听见王晴的声音，立马昂首挺胸阔步走进客厅。

“嫂子呀，发那么大火不值当，气大伤肝啊。”

“你爷们帮着瞒这些事早晚一天也会瞒着你！”

阿云嘎委委屈屈说：“没有。”

这几年郑云龙越发长得高，比阿云嘎还高了一点儿，他把阿云嘎护在身后，他是不怕王晴的，上海风气比北边更开放些，郑家在南方也是望族。

最后王晴说女人不会留着，孩子算是郑云龙的孩子了。她穿一件枣红色旗袍，外面穿貂，站在台阶上抱胸冷冷看着阿云嘎和郑云龙走，身后两个仆妇拖着一个衣衫褴褛一身血污的女人出来，这时候一个小孩子背着书包出现在门口，他尖叫着冲向那个女人，被老妇按着，孩子转而冲阿云嘎厉声叫着“七叔”，阿云嘎僵直了身体，觉得王晴的视线都快把他烧穿了，不敢回头也不敢动。郑云龙看了他一眼，走过去捂住孩子的眼睛，蹲下来抱着他，说：“没事，七婶在呢。”

阿云嘎有多感谢王晴，就有多害怕本家。

郑云龙听王妈说阿云嘎这次是回北边分家，许久说不出话来。

但是，前上海滩风头最劲名媛郑云龙很快就收拾好心情，从容优雅地去做自己的事儿了。晚上对着三个留在上海的孩子一顿训话后问：“蔡程昱，张超想娶你，你呢？你想不想嫁给他？”

蔡程昱一脸疑惑地看向黄子弘凡和梁朋杰，后者迅速低头数碗里的饭粒，无奈只能看回郑云龙，郑云龙微笑着看他。

“哥哥耳朵红了！”黄子弘凡惊喜地喊。

结果第二天登报的却是张若庭和高天鹂的订婚消息。

下午高天鹤打电话来说金九早上带着一群记者去了栖霞路捉奸，最迟下午见报。他当然不会说自己的胞妹是“奸”，另有他人。

郑云龙听了唏嘘不已，两个人倒是重新审视了金九一番。说曹操，曹操到，还没挂电话，王妈说金家九小姐来访。

“郑四爷。”金九穿一身黑色高领洋装，斜带时装帽，丝网遮住半边脸，露出一张菱形的红唇。

“金九小姐，不知有何贵干？”

“我找张超。”

郑云龙面上平静，内心却又是一阵风雨，刚要骂张超，又听得她说：“张超是不是不在？”

“他去北平了。”

“嗷……”九小姐沉思一会儿又道，“那蔡程昱呢？——您放心，我没有恶意，我也不喜欢张超。”

蔡程昱见金九倒是愣了一下，金九拽了他就往外走，对郑云龙扬声道：“四爷！借花园一用。”

金九把两腿一岔，让秋千停住，问：“……所以你懂我意思了吗？”

“你希望我答应张超求婚？”蔡程昱头靠着秋千架，似乎这个问题给他造成了很大困扰。

“这算是我和张超的一桩生意，他帮我离开上海，我帮他追求你。”

“你早知道你要离开上海？为什么不尝试一下，万一高天鹂小姐答应你呢？”

“害，她不适合，她是典型的中国女人。”

“如果她不是典型的中国女人，你大概也不会喜欢她。”

“这回倒是聪明了——虽然不可否认我也是个懦夫，但我也确实不希望我会吓到她。现在她婚事定下来了，我很快也走了，做生意要讲信用，所以我今天来这里同你讲，希望你接受他——而且你应该很早就明白自己的心意了。”金九小姐隔空戳了戳他的左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