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闻23

23

马佳是实实在在的大孝子了,每次都为了避免和他爹正面冲突,早早地同梅贻芳通好气,假装被“扫地出门”,等他爹气消了再嬉皮笑脸地回来。

梅贻芳拿军装外套给马佳穿上,帮他整了整衣领,把积了几天的事情都问了一遍:“今天晚上回来吃饭?二姐姐家里满月酒去不去?五弟写了信来你要不要回……”

“晚上吃饭不用等我,二姐那边要去的,五弟的信你看着回,其他的事你看着,好歹也是府上四奶奶,这点权力还是有的。”马佳拿了武装带,捏了捏梅贻芳的耳垂往外走。

梅贻芳不知怎地,心里跳得厉害,总觉得这次有点不太一样。

王晰坐在车里对马佳的评价有所改观,从保定军校出来他也进过部队,那个时候还没有开一块地自己带兵的资格。王晰印象里的部队大概可以用“人圈”二字代替,再联想一下羊圈、猪圈、牛圈等地方,脑子里就有生动的画面。但是马佳带的旅很不一样,营地里整齐有序,士兵们个个精神抖擞一身正气,还有开辟出来的文娱活动场所,能看见有人在打篮球。

对于自己给马佳装备一个团的事情,王晰似乎又不那么气了。

看王晰面生,不少人多看了他两眼。马佳带着副官一众人等很热情地过来迎接他,握手的时候仿佛饥饿的旅人看见了红烧肉。

“来来来,九爷这边请。”

王晰亲自给马佳点数:“捷克轻机枪36挺,这榴弹炮是105……啧,你听没听哇?”

“晰哥给办的,稳妥!我放心!”马佳不看他,拿了把枪拆了装装了拆,跟在后面的副官眼睛都看直了,“副官!”

“到!”鞋后跟并在一起的声音让王晰心下狠狠一跳。

“连及以上的干部全部到靶场验枪!”

“是!”

王晰被拽着去了靶场,不忘交待人要给文官书记好好点数。他恨不能躲得远远的,王晰捂着耳朵看一群丘八验视装备内心毫无波澜,甚至有点想回家。最后马佳给官兵们介绍:“这就是咱们的大赞助人,王晰!王少校!也是我在东北讲武堂的老师!”

“都是过去的事了,还提来……”王晰还真在奉天任过教,教外语,半年的时间,班上学生都认不全。

“老师虽然从了商,但从满洲里到南海,老师都去过,红毛子、日本人都见过,让老师给我们讲讲好不好?”

“讲什么……”

“大家欢迎!”

雷鸣般的掌声。

我恨。

上海,云公馆。

阿云嘎喝着酒读电报时正逢郑云龙从楼上下来。穿得很正式,法国香水熏得人要打喷嚏。

“去哪儿呀?”

“借你车一用,去见蔡筱。”说罢头也不回往门口去。

阿云嘎一听手一抖差点没把威士忌洒出来。

蔡筱同郑云龙在屋里坐着。

“我来提亲的。”郑云龙把头向桌上那一堆礼物一歪。

“啊,这个,我知道。”蔡筱道,“还跟以前一样,想着快刀斩乱麻。”

“这个比方不恰当。事情很简单明了。”

“我知道我这比方不恰当——你也不必老打量我,嘎子对我没意思。”

“你对嘎子有意思。”

“胡扯!你张嘴欠得!”蔡筱听了气得拍桌,觉着大有节妇失贞之患。

要说郑云龙五官哪样给人留下最深刻印象,蔡筱肯定会说是眼睛。郑云龙进入社交圈不是在上海,而是在北平,他被王晰牵着出来的时候,蔡筱就觉得这孩子了不得,一双眼睛又大又亮,看人时像掬了捧水,含情脉脉的。再仔细看看,哎哟,这嘴唇抿得,跟受了委屈一样,她见了都想说“对不起,是我错了”。

现在郑云龙就用这种眼神看着她,所以她不由自主地说了句:“对不起。”说完自己都惊了。

同王晰关系好,跳舞跳得开心,被人抱着腰转圈时不留神把半高跟鞋踢飞了。王晰带着人转出舞池,看见阿云嘎拿着那只鞋朝他们走来。于是王晰把十六岁的郑云龙的手交到阿云嘎手里。郑云龙穿着杏色的长裙被对方带入舞池,在对方的注视下心跳得厉害,阿云嘎知道自己长了一张中外民族友好团结的脸,也知道自己怎样看人最深情,这下可好了,看上了。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依着性子来,发生关系后,郑云龙更是不喜欢阿云嘎看别人,哭闹得厉害,偏偏阿云嘎又哄着,王晰知道了都觉得会把人惯坏。后来约瑟夫交待阿云嘎照顾蔡筱,郑云龙才发现阿云嘎对谁都好脾气,这才慌了,谁知心越慌表现得越成熟。同蔡筱几次正面交锋,凭着同类的直觉察觉蔡筱似是对阿云嘎有意思,郑云龙抱着“天涯何处无芳草,自由恋爱要趁早”的心态劝自己放手。直奉开战,阿云嘎无暇照顾郑云龙,把他送回了上海,战争结束后写信请他回北平,郑云龙不听也不回信,被郑老爷和郑太太知道了,给约瑟夫写信,约瑟夫也怕蔡筱喜欢阿云嘎,做主要给自己弟弟提亲。好嘛,自由恋爱变成了包办婚姻,郑云龙都说不清自己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好胜才答应嫁去北平。做了云家七奶奶,就要有七奶奶的手腕。蔡筱被他斗得苦,把小拖油瓶蔡程昱往他怀里一塞就走了。

“嘎子对谁都好,你知道。”蔡筱拿眼睛觑着他,想得到他的赞同,谁知对方不为所动,“你走后他还跑来问我怎样给你写信,要写些什么,真是愣头青谈恋爱的样子。我说把你一天的所见所闻所感写上去,像记日记一样。

“他写完之后给我看,真是记日记,跟流水账一样,嚯,写了两三页,我看完说好,他又说不行,怕你忙,没时间,不乐意看。他自己也忙,一封信改几天才能改好,改完又怕了,最后抽一张新的纸,写上‘保重身体,很想见你’就封信封,写上地址寄出去。”

“我当他敷衍我。”

“嗯,你不回信他也当你不愿和他再有联系。直奉停战那天他突然特别忧心地说,他觉得你是一个喜欢玩的人,他又比你大,他怕你看不上他。欸,你老笑他长得旧是不是?”

“我那是开玩笑。”

“我也是第一次听有人用‘旧’来形容人,这一听就是调侃,他倒当了真,挂了心,天天惦记着。”

“后来订了婚,他还不放心,天天烦着我要我去问你是不是真的愿意嫁来北平,我想着你又不待见我我干嘛要去碰一鼻子灰,不去找你,也敷衍他。”

“时至今日也没什么想法了,我就希望看着我们家程昱找到一个好归宿,虽然你对我不好,但我对你和嘎子还是放心的,带出来的人不会差,张超找我我也答应了,蔡程昱那边我也会……”

“我会跟他说的。”

蔡筱微笑,点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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